臺灣臺中地方法院刑事-TCDM,112,簡上,469,20240313,1

臺灣臺中地方法院刑事判決
112年度簡上字第469號
上 訴 人
即 被 告 宋明周



指定辯護人 本院公設辯護人蔡育萍
上列被告因妨害公務案件，不服本院臺中簡易庭112年度中簡字第1877號中華民國112年9月15日第一審刑事簡易判決（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案號：112年度速偵字第3155號），提起上訴，本院管轄之第二審合議庭認不得以簡易判決處刑，改依通常程序為第一審判決如下：

主 文

原判決撤銷。

丙○○無罪。

理 由

一、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意旨以：被告丙○○於民國112年7月24日晚間7時32分許，進入臺中市○區○○路0段0號之立人派出所，欲領取司法文書，告訴人乙○○警員告知該信件寄存於臺中淡溝郵局，詎引起被告不滿，明知告訴人乙○○為依法執行職務之公務員，竟基於侮辱公務員之犯意，在上開地點以「幹你娘」一語辱罵告訴人乙○○，以此方式侮辱依法執行職務之公務員，隨即遭警逮捕，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140條之侮辱公務員罪、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等語。

二、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，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；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，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、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。

次按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，雖不以直接證據為限，間接證據亦包括在內；

然無論直接或間接證據，其為訴訟上之證明，須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於有所懷疑，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者，始得據之為有罪之認定，倘其證明尚未達到此一程度，而有合理性懷疑之存在時，即難遽採為不利被告之認定（最高法院76年度台上字第4986號判決可供參照）。

再按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1項規定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，應負舉證責任，並指出證明之方法。

因此，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，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。

倘其所提出之證據，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，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，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，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，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（最高法院92年度台上字第128號判決足資參照）。

三、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意旨認被告涉犯刑法第140條之侮辱公務員罪、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，無非係以被告於偵查中之供述、告訴人乙○○於警詢中之指述、警員職務報告、立人派出所駐地監視器譯文等資為論據。

訊據被告固坦承於上揭時間、地點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，惟堅詞否認有侮辱公務員、公然侮辱犯行，辯稱：當時我僅是在自言自語，並非在辱罵告訴人乙○○等語（見本院簡上卷第53、59、98頁）；

辯護人則為其辯護稱：侮辱係以使人難堪為目的，若被告用語僅是口語上之語助詞或表達驚嘆情緒之輔助用語，並無將用語指涉特定人，即非在貶損他人人格或社會地位，縱使不堪入耳或粗俗，尚難遽認屬侮辱行為。

本案被告並無與告訴人乙○○發生口角爭執，或對告訴人乙○○回答內容有不耐之意，係轉身往派出所大門方向離去時，始口出「幹你娘」3字，當時眼睛並未直視告訴人乙○○，亦無前後語足認係指涉何人，以當時對話前後脈絡及行為時之客觀情狀，與一般人自言自語表達不滿之情形相似，實難認被告係出於污衊公務員人格之意而為上開用語，則被告所說之「幹你娘」等語，是否真係針對告訴人乙○○所表示，已有所疑。

況告訴人乙○○當場質問被告是否對之辱罵時，被告隨即否認有針對告訴人乙○○之意，並解釋其是在自言自語，故被告用以表達不滿情緒之用語雖然粗俗，然尚難逕認其有以此侮辱告訴人乙○○之意等語（見本院簡上卷第101至102、105至108頁）。

四、經查：㈠按刑法第309條公然侮辱罪所保護之法益乃個人經營社會群體生活之人格評價，是否構成侮辱，並非從被害人或行為人之主觀感受判斷，而係以陳述內容之文義為據，審酌個案之所有情節，包含行為人與被害人之性別、年齡、職業類別、教育程度、社會地位、平時關係、言語使用習慣、詞彙脈絡等，探究言詞之客觀涵義，是否足以減損被害人之聲譽（最高法院109年度台上字第3101號判決可供參照）。

且按法院於適用刑法第309條限制言論自由基本權之規定時，自應根據憲法保障言論自由之精神為解釋，於具體個案就該相衝突之基本權或法益（即言論自由及人格名譽權），依比例原則為適切之利益衡量，決定何者應為退讓，俾使二者達到最佳化之妥適調和，而非以「粗鄙、貶抑或令人不舒服之言詞＝侵害人格權/名譽 ＝侮辱行為」此簡單連結之認定方式，以避免適用上之違憲，並落實刑法之謙抑性。

具體言之，法院應先詮釋行為人所為言論之意涵（下稱前階段），於確認為侮辱意涵，再進而就言論自由及限制言論自由所欲保護之法益作利益衡量（下稱後階段）。

為前階段判斷時，不得斷章取義，需就事件脈絡、雙方關係、語氣、語境、語調、連結之前後文句及發表言論之場所等整體狀況為綜合觀察，並應注意該言論有無多義性解釋之可能。

例如「幹」字一詞，可能用以侮辱他人，亦可能作為與親近友人問候之發語詞（如：「幹，最近死到哪裡去了。」

），或者宣洩情緒之詞（如：「幹，真衰！」）（最高法院110年度台上字第30號判決足資參照）。

茲一般常見之粗鄙用語，例如「幹」、「幹你娘」等，在原文義上固具有對指涉對象侮辱之意，而使聽聞者感到難堪，然此類用語歷經社會長期流傳，除作為罵人用語，亦延伸出更多樣貌之使用情境，如經部分人士以此作為口語上之發語詞或語助詞，或作為口頭禪用以抒發自身情緒，自應依實際使用之具體情狀為綜合觀察，方能就行為人之言詞為正確之意涵判斷。

㈡被告於上揭時間，前往上址立人派出所，本欲領取司法文書，然未果，於走向大門準備離開派出所之際，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之事實，業據被告於本院審理中自承在卷（見本院簡上卷第55頁），復有告訴人乙○○於警詢及本院準備程序時之指述在卷可證（見速偵卷第57至58頁、本院簡上卷第61頁），並有員警職務報告、立人派出所駐地監視器譯文、本院當庭勘驗立人派出所監視器影像之勘驗結果、立人派出所監視器影像截圖附卷可查（見本院簡上卷第49、59、56至59、63至65頁），是此部分事實，首堪認定。

㈢查：⒈本院當庭勘驗立人派出所監視器影像檔案之勘驗結果略以：⑴檔案「00000000_19h15m_ch04_1920x1088x15」部分：①畫面中有一名員警（下稱B員警）坐在辦公椅上，隔著辦公桌與辦公桌前的被告說話，並有一名員警（下稱C員警）站在B員警左手邊，另有一名員警（下稱D員警）站在旁邊櫃子前。

②（19:32:33）被告：「他帶我去印尼的內，我怎麼會去印尼？我會講英文？（臺語）」（19:32:40）B員警：「我不清楚啊，你自己」（19:32:41）被告：「我就是說…(聽不清楚)…」（19:32:46）B員警：「好啦，那個你去，先去戶役政先去調資料啦，你這樣呼呼叫，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（臺語）」（19:32:52）被告：「安內聽某印尼講要提告他，這樣講呼呼叫（臺語）」（19:32:57）被告邊轉身往派出所大門方向走去，一邊說「齁，恁是要…（聽不清楚）…我（臺語）」（19:32:58）B員警：「好啦好啦（臺語）」（19:33:00）被告朝派出所大門走去，人面對著大門方向罵道：「幹你娘」；

B員警此時坐在辦公椅上，C員警仍站在B員警左側旁，D員警一樣站在旁邊櫃子前，A員警在服務臺處接聽電話中。

（19：33：01）B員警聽到被告的話語後，從辦公椅上起身，大聲說道：「你講什麼，你剛剛給我講什麼（臺語）」（19：33：04）被告轉身走到服務臺左側前，說道：「安娜呦，我甘有對你呦？（臺語）」（19：33：06）B員警一邊走出辦公區，一邊手指著被告走到被告前，同時問道：「你剛剛講什麼，你剛剛跟我講什麼，你再給我講一次」（19：33：10）A員警說話：「不然你剛剛說什麼，不然你敢再說，你敢說嗎（臺語）」（19：33：15）被告答道：「我甘對你呦？（臺語）」（19：33：16）有員警分別道：「你講什麼，講啦（臺語）」、「不然你講什麼（臺語）」、「你對誰講啦（臺語）」（19：33：18）被告答道：「人，我自言自語，難道不可以？（臺語）」等情，有該檔案之勘驗結果及影像擷圖在卷可稽（見本院簡上卷第57、64、65頁）。

⑵檔案「00000000_19h15m_ch01_1920x1088x15」部分略以：被告先與B員警為上開對話，於準備離開派出所而步行至接近派出所大門之際，面對大門方向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，亦有該檔案之勘驗結果及影像擷圖附卷可按（見本院簡上卷第56、63頁）。

⒉而告訴人乙○○於本院準備程序時稱：被告進入派出所內只有與我交談，勘驗畫面中員警講話部分都只有我在講話等語（見本院簡上卷第61頁）。

⒊基上可知，被告於上揭時間，前往立人派出所，本欲領取司法文書而與告訴人乙○○有前揭對話，被告未能領得司法文書後，於轉身準備離開派出所，且已步行至接近派出所大門之際，面對大門方向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乙節，堪以認定。

㈣告訴人乙○○於本院準備程序時固稱：被告當時詢問完問題後，對我們的回答表示不滿，之後回頭後就直接順口罵出三字經，故我覺得被告是在辱罵員警。

因被告進入派出所內只有與我交談，勘驗畫面中員警講話的部分，都是只有我在講話，其他人都在旁邊而已，故我認為被告是在罵我等語（見本院簡上卷第61頁）。

然「幹你娘」一語在我國現今社會生活使用上有多樣貌之使用情境，此乃眾所周知之事，依前揭說明，於判斷被告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是否係侮辱告訴人乙○○而該當侮辱公務員、公然侮辱之構成要件，並非從被害人之主觀感受判斷，需就事件脈絡、雙方關係、語氣、語境、語調、連結之前後文句及發表言論之場所等整體狀況為綜合觀察，方能就被告之言詞為正確之意涵判斷。

而從上開監視器影像畫面勘驗結果可知，被告於上揭時間，前往立人派出所，本欲領取司法文書而與告訴人乙○○有前揭對話，而被告並非於與告訴人乙○○對話中或甫對話完，馬上面對告訴人乙○○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，而係於已結束對話，復轉身準備離開派出所，且邊走路邊輕聲說話，開始喃喃自語，嗣已步行至接近派出所大門之際，始面對大門方向口出「幹你娘」，則以整體事件脈絡、被告與告訴人乙○○對話之前後文句及所在相對位置，尚難排除被告僅係因未能順利取得司法文書，情緒有所不滿，自言自語藉此抒發自身情緒之可能，是縱被告之言詞用語粗鄙，令在場聽聞者感到不快，然尚難僅以此遽認被告有辱罵在場之人之意思。

況觀之前揭勘驗結果，被告喃喃自語步行至接近派出所大門之際，面對大門方向口出「幹你娘」後，旋遭告訴人乙○○質問其在說什麼時，說道：「安娜呦，我甘有對你呦？（臺語）」之反應情形，益徵，被告當時應認為自己並非在與員警對話，自己之言詞並無指涉告訴人乙○○，故不解告訴人乙○○為何有此反應，堪認被告口出「幹你娘」應非針對或指涉告訴人乙○○而辱罵，並無貶抑、侮辱告訴人乙○○人格之犯意。

是被告辯稱：其僅係自言自語，並無辱罵告訴人乙○○等語，並非全然不可採。

㈤告訴人乙○○固指述被告上開言詞係侮辱其，惟被告所為尚難排除係為抒發自身情緒之自言自語，已如前述，自難僅憑告訴人乙○○恐有誤會之主觀認知，遽對被告以侮辱公務員、公然侮辱罪相繩。

公訴意旨未綜觀整體事件脈絡、被告與告訴人乙○○對話之前後文句及所在相對位置，遽以被告有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，即認被告有侮辱公務員、公然侮辱之犯行，尚嫌速斷。

五、綜上所述，被告口出「幹你娘」一語，尚難排除被告所為係自言自語抒發自身情緒，並非指涉告訴人乙○○而有侮辱之意涵，是檢察官指述被告涉犯刑法第140條侮辱公務員罪、刑法第309條第1項公然侮辱罪嫌所憑之證據，仍存有合理之懷疑，尚未達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，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，本院無從形成被告有罪之確信。

此外，本院復查無其他證據，足資證明被告有檢察官所指上開犯行。

揆諸前開說明，依法自應諭知無罪之判決。

原審予以論罪科刑，自有未洽。

是被告上訴意旨否認犯罪，據以指摘原判決不當，為有理由，應由本院予以撤銷改判。

而按檢察官聲請以簡易判決處刑之案件，經法院於審理後，認應為無罪判決之諭知者，應適用通常程序審判之，刑事訴訟法第452條、第451條之1第4項但書第3款定有明文。

復按對於簡易判決之上訴，準用刑事訴訟法第3編第1章及第2章之規定。

管轄第二審之地方法院合議庭受理簡易判決上訴案件，應依通常程序審理。

其認案件有刑事訴訟法第452條之情形者，應撤銷原判決，逕依通常程序為第一審判決，法院辦理刑事訴訟簡易程序案件應行注意事項第14條亦定有明文。

是以本院管轄第二審之合議庭自應將原判決撤銷，逕依通常程序為第一審諭知被告無罪之判決。

據上論斷，應依刑事訴訟法第455條之1第1項、第3項、第452條、第451條之1第4項但書第3款、第369條第1項前段、第364條、第301條第1項，判決如主文。

本案經檢察官馬鴻驊聲請簡易判決處刑，檢察官甲○○到庭執行職務。

中 華 民 國 113 年 3 月 13 日
刑事第七庭 審判長法 官 高增泓
法 官 林忠澤
法 官 黃佳琪
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。
如不服本判決，應於送達判決後20日內向本院提出上訴書狀，並應敘述具體理由；
其未敘述上訴理由者，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（均須按他造當事人之人數附繕本）「切勿逕送上級法院」。
告訴人或被害人對於判決如有不服具備理由請求檢察官上訴者，其上訴期間之計算係以檢察官收受判決正本之日期為準。
書記官 劉嘉綸
中 華 民 國 113 年 3 月 13 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