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高法院民事-TPSV,111,台上,718,20220330,1

最高法院民事判決 111年度台上字第718號
上 訴 人 協鴻工業股份有限公司

法定代理人 陳冠領
訴訟代理人 蔡得謙律師
饒鴻鵬律師
被 上訴 人 Mighty Enterprises, Inc.

法定代理人 Peter Te Hsiu, Lin-Tsai 即林蔡德修
訴訟代理人 高奕驤律師
呂佩芳律師
上列當事人間請求許可執行外國法院確定判決事件，上訴人對於中華民國110年10月29日臺灣高等法院臺中分院第二審判決（109年度重上字第169號），提起上訴，本院判決如下：

主 文

上訴駁回。

第三審訴訟費用由上訴人負擔。

理 由

一、被上訴人主張：㈠兩造自民國71年間起，長期合作而有口頭默示成立經銷代理契約（下稱經銷契約），由伊向上訴人購入機床產品，在美國獨家總代理經銷及維修保固，雙方同意該獨家代理關係不得任意終止，否則，應以成本價包括進口關稅買回伊購入之機床及零件庫存（下稱機床等產品）。

詎上訴人竟於103年5月間任意終止伊獨家經銷權，復不同意買回機床等產品，伊在美國提起訴訟，由美國加州中區地方法院（下稱系爭法院），依美國第九巡迴區上訴法院（下稱系爭上訴法院）西元2018年8月15日判決諭示，於同年11月6日作出如第一審判決附件所示之修正判決〈案號：2:14-CV-06516-ODW（JPR），下稱系爭判決〉，命上訴人給付伊美金（下同）620 萬3000元，及判決後應計利息暨法律規定之其他成本；

其利息依嗣後系爭法院於西元2018年11月15日作出之強制執行令，係自初審判決書作成之日（西元2016年11月28日）起至清償日止，按年息1.24％計算。

㈡系爭判決與我國債務不履行應負損害賠償責任之法律效果，並無二致，實無違反我國公序良俗可言。

爰依強制執行法第4條之1第1項規定，求為系爭判決命上訴人給付伊620萬3000元，及自西元2016年11月28日起至清償日止，按年息1.24％計算之利息（下稱系爭判決內容），許可在中華民國強制執行之判決。

二、上訴人抗辯：㈠系爭判決非民事訴訟法第402條規定之外國法院確定判決，就此不利益，應由選擇陪審團作成判決之被上訴人承擔。

㈡系爭判決未踐行準據法選法之程序，逕適用美國法作成，違背我國涉外民事法律適用法所揭示「尊重他國法律制度存在」之立國精神與基本國策。

再者，被上訴人一方面主張伊終止經銷契約，應賠償其損害；

一方面又將機床等產品轉賣獲利，應視為經銷契約已合法終止，所稱損失無從發生，其行為亦違誠信原則，然系爭判決仍認定伊應賠償被上訴人損害。

又被上訴人既將西元2013-2014 年出貨之新品轉賣獲利，經銷契約終止後，復旋即找到其他供應商，仍得繼續提供維修服務而享有維修利潤；

況一般消費者在保固期1 年過後，多會購買副廠零件而非伊原廠零件，可見系爭判決認伊應賠償被上訴人620 萬3000元，與損害填補原則有違。

另被上訴人以專家意見附件B所示6台庫存機器充當新品，欺騙美國法院及陪審團，而專家證人僅憑其提供之書面數字，作出「庫存機器損失」及「庫存零件損失」之認定，並主觀預測有10年之「機器維修損失」、「修理及買回瑕疵機器損失」，系爭判決以之作為被上訴人損害賠償認定依據，均違反我國公序良俗，依民事訴訟法第402條第1項第3款規定，不應承認其效力。

三、原審廢棄第一審所為被上訴人敗訴部分之判決，改判系爭判決所命上訴人給付233 萬8000元本息，亦准在中華民國為強制執行；

及維持第一審所為系爭判決所命上訴人給付386 萬5000元本息，准在中華民國為強制執行部分之判決，駁回上訴人該部分之上訴。

理由如下：㈠被上訴人及上訴人係分別依美國加州法律及我國法律成立之公司，因經銷契約糾紛，被上訴人於系爭法院提起民事訴訟，該法院向陪審團下達指示，全案提交陪審團討論，經陪審團作成判斷意見，認定上訴人應負違反口頭默示契約、干擾被上訴人契約業務往來關係及詐欺，應賠償被上訴人620 萬3000元及600 萬元之懲罰性賠償。

系爭法院於西元2016年11月28日，依陪審團上揭認定作出初審判決書，命上訴人給付被上訴人1220萬3000元，外加判決後應計利息及法律規定之其他成本。

上訴人提起上訴，系爭上訴法院於西元2018年 8月15日判決，維持系爭法院關於損害賠償620 萬3000元之認定，廢棄600 萬元懲罰性賠償部分之判決。

上訴人再向系爭上訴法院聲請陪審團重審，於西元2018年10月2 日遭裁定駁回，系爭上訴法院並於同月10日作出判決執行狀，表明該法院西元2018年8 月15日判決，自該日起正式生效。

系爭法院於西元2018年11月6日依系爭上訴法院於同年8月15日所為之判決諭示，作出系爭判決，兩造已不得再依通常救濟程序聲明不服，而為確定之終局判決。

系爭法院於西元2018年11月15日對系爭判決作出強制執行令，指示加州中區美國聯邦法院執行官，應對上訴人強制執行系爭判決內容及法律規定之其他成本。

迄西元2018年11月15日止，上訴人累積應付利息15萬462.69元及應付成本3萬5765.97元等事實，為兩造所不爭。

㈡按外國法院之確定判決，其內容或訴訟程序有背中華民國之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者，不認其效力，民事訴訟法第402條第1項第3款著有明文。

所謂公共秩序乃指立國精神與基本國策之具體表現，而善良風俗則為發源於民間之倫理觀念，得依本款拒絕承認外國法院確定判決效力者，乃因承認之結果，將牴觸我國法律秩序或倫理秩序之基本原則或基本理念。

該款所謂有背於公共秩序者，係指外國法院所宣告之法律上效果或宣告法律效果所依據之原因，違反我國之基本立法政策或法律理念、社會之普遍價值或基本原則而言。

而許可執行訴訟，係以審理判斷外國法院確定判決在我國執行力存否及其範圍為目的，依強制執行法第4條之1第1項規定可知，許可執行訴訟係採實質再審查禁止原則。

我國是否不認外國法院確定判決之效力，應以該外國法院確定判決有無民事訴訟法第402條所列各款情形為認定標準，並非就同一事件更為審判，該外國法院確定判決內容或訴訟程序，倘無違反我國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，就外國法院確定判決認定事實或適用法規是否無瑕，不在審認之範圍；

且外國法院確定判決之承認，及其許可執行之程序，原則上不得就外國確定判決之事實認定及法律適用是否允當，再為實質審查。

是外國法院確定判決得以本款拒絕承認其效力者，乃其判決承認之結果，將牴觸我國法秩序或倫理秩序之基本原則或基本理念時，始例外地排除其判決在我國之效力，若外國法院確定判決僅與我國法之任意規定不符者固毋論，縱其違背我國法之強制規定，然如未達牴觸上開法秩序之基本原則或理念時，仍不得逕予排斥。

1.綜合兩造不爭執事項及陳述，卷附初審判決書、判決備忘錄、裁定書、判決執行狀、系爭判決、強制執行令及各該中譯本等件，佐以系爭法院駁回上訴人重審聲請之通常民事紀錄，除說明該案所引用之判決先例外，並說明上訴人違反經銷契約及詐欺之實質證據，暨其因此需賠償被上訴人損害之理由，復有該案陪審團指示、結辯筆錄、專家意見報告等資料，參互以觀，堪認系爭判決係美國法院依該國民事訴訟程序，舉凡證據調查、言詞辯論、法官訴訟指揮、陪審團參與審理及審級制度等程序所作成之判斷，自屬民事訴訟法第402條規定之外國法院確定判決。

2.系爭判決是否適用衝突法則擇定準據法，核屬外國法院適用法規之範疇，其適用與否不在民事訴訟法第402條之審認範圍；

且依被上訴人主張之事實，其契約發生債之關係最切地及侵權行為地係在美國，縱依我國涉外民事法律適用法第20條第2項、第25條前段規定，參酌上訴人提出其美國律師出具之法律意見書，亦認根據美國法律之法律適用選擇規定，統一商法典為其適用管轄法律，而以美國法為準據法，故系爭判決就該民事事件，非不得適用美國法為其準據法。

足認系爭判決就該民事事件適用美國法為其準據法，尚難認有違背我國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之情事。

3.在訴訟程序中，是否採取美國陪審團制度、法院對陪審團是否為何指示、闡明或訴訟指揮，核屬美國法院審理該民事事件，如何適用該國訴訟法規進行訴訟程序之問題。

就上訴人質疑系爭法院未對陪審團下達指示乙節，其已循上訴制度爭訟，並經系爭上訴法院判決說明，難認有何顯然不當之處。

況系爭判決係美國法院依該國民事訴訟法律或規則，踐行證據調查、言詞辯論、陪審團參與審理、陪審團指示及審級救濟等訴訟程序所作成之判斷，上開訴訟程序較諸我國民事訴訟程序關於證據調查、言詞辯論、直接審理、闡明權、審級救濟等正當法律程序及程序保障原則，並無相違，亦難認有背於我國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之情形。

4.系爭判決所宣告之法律上效果為金錢損害賠償，所依據之原因為契約債務不履行及詐欺，此與我國民法關於契約債務不履行及侵權行為，應負損害賠償責任之法律效果，損害賠償方法包括金錢賠償，並無相悖，難認有違反我國基本立法政策或法律理念、社會普遍價值或基本原則。

再審諸證人即上訴人國外業務部協理呂茂松之證述，卷附交互詰問筆錄、拍賣機器資料等件，足見陪審團證據論述及事實認定，並無違反我國公序良俗之情事，且該債務標的及內容，並無違反我國債法原則而有違公序良俗之處，自應尊重美國司法採用陪審團認定賠償額之制度，不得就系爭判決關於兩造間經銷契約之事實認定及法律適用，再為實質審查。

5.系爭判決命上訴人賠償被上訴人之各項損害620 萬3000元（庫存機器損失120萬3000元、庫存零件損失113萬5000元、機器維修及售後服務可得收益之損失248 萬9000元、維修及購回瑕疵機器之費用損失137 萬6000元），並無背於我國公共秩序及善良風俗，應許可其強制執行。

㈢從而，被上訴人依強制執行法第4條之1第1項規定，訴請許可系爭判決所命上訴人給付系爭判決內容，在中華民國為強制執行，為有理由，應予准許。

四、本院之判斷：㈠按依外國法院確定判決聲請強制執行者，以該判決無民事訴訟法第402條各款情形之一，並經中華民國法院以判決宣示許可其執行者為限，得為強制執行。

強制執行法第4條之1第1項定有明文。

許可執行訴訟係以審理判斷外國判決，在我國執行力存否及其範圍為目的，依前開規定可知，許可執行訴訟係採實質再審查禁止原則，換言之，係以外國法院確定判決有無民事訴訟法第402條所列各款情形為認定之標準，並非就同一事件重為審判，該外國法院確定判決之內容或訴訟程序，倘無違反我國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，就外國法院確定判決認定事實或適用法規是否無瑕，不得再予審認。

㈡原審本於取捨證據、認定事實之職權行使，合法認定系爭判決係美國法院依該國民事訴訟程序所作成之判斷，自屬民事訴訟法第402條規定之外國法院確定判決，復無民事訴訟法第402條所列各款情事，被上訴人請求宣示系爭判決內容許可強制執行，應予准許，因而為上訴人不利之判決，經核洵無違誤。

上訴論旨，就原審取捨證據、認定事實之職權行使，暨其他贅述而與判決結果無影響者，指摘原判決不當，聲明廢棄，為無理由。

末查，本件所涉及之法律上爭議不具重要性，爰不經言詞辯論，附此敘明。

五、據上論結，本件上訴為無理由。依民事訴訟法第481條、第449條第1項、第78條，判決如主文。

中 華 民 國 111 年 3 月 30 日
最高法院民事第六庭
審判長法官 魏 大 喨
法官 李 文 賢
法官 林 玉 珮
法官 高 榮 宏
法官 李 寶 堂
本件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
書 記 官
中 華 民 國 111 年 4 月 7 日